閃爍的愛情:但我總覺得這一次酒吧裡有些不和諧。我終於發現了不和諧的因素來自一個女孩子。她穿著一條紫色裙子,很簡單的學生裙。應該是某個中學的制服。女孩子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斜瞇著眼睛。
我挨著女孩子坐下來,她沒有理我。我又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攤著煙盒問她:“你要嗎?”女孩子毫不猶豫地接了一支過去,我忙幫她點燃,又回頭大聲喊:“兩杯啤酒。”我的動機顯然是不純的,但女孩子仍然接過啤酒就猛喝。
過了不多會兒,女孩子突然抬頭對我說:“你能幫我砍一個人嗎?”我聽了之後居然有些臉紅,我原打算在這個女孩子面前盡量裝成良民,沒想到一下子就被她識破了。於是我也不再掩飾,說:“行,你要砍他的左手還是右手?”女孩子緊緊地咬著嘴唇,狠狠地說:“不,我不想再見到他,隻要你肯幫我,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感情上受了傷害。
我有點不甘心,我接觸過很多女孩子,但這種女孩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對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琢磨著那女孩子一定住的不遠,所以我就天天在路口等著她。等了一個星期,終於在站臺上看到她從一輛巴士上跳下來,紫裙子在陽光下非常好看。我迎了上去,說:“喂,你還沒告訴我那人的地址呢。”女孩子發現是我有點吃驚:“是你?”我笑了笑,說:“講吧,他在哪兒,明天我就幫你把事辦了。”女孩子也努力笑了笑:“不了,我想通了,由他去吧!”頓了一下,女孩子突然說:“你真好!”
我發誓自我記事之日起,她是第一個說我好的人。我爸媽被我氣得把我掃地出門,從小學到初中,我幾乎成了流氓、壞人的同義詞。連隔壁鄰居教育小孩也是說:“你要不好好學習,長大了就跟黎雲一樣當混混。”但今天,居然有一位女孩子,而且是漂亮女孩子對我說“你真好”,那天晚上,我破例沒有去喝酒,早早地回了傢,享受那句“你真好”帶來的溫暖。
從那以後,每天下午女孩子放學時,我都在巴士站等著她回傢,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每次看見她那紫色的裙子從車廂裡飄下來,我就覺得眼睛裡特別舒服。然後我一路送她回傢,再吹著口哨去幹自己的壞事。從那時起,我覺得自己不再24小時都是壞人,至少在和她在一起的十來分鐘內,我是個地地道道的好人。這時候我才知道女孩子叫可可。相處了一段時間後,我和可可已經相當要好了。可可甚至把我帶到她的傢裡,手把手地教我玩電腦。我對她說:“你不怕我把你傢裡洗劫一空嗎?我可不是個好人。”可可說:“我們是一夥的,你總不會吃窩邊草吧。”
轉眼到了年底,氣溫驟然下降到零度以下,剛下過雪的街道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天夜裡,我正打算要睡覺,突然過去的大哥找到了我。他在郊區開了幾傢賭場,沒想到惹惱了那裡的地頭蛇。所以大哥準備召集人馬,明天去跟他們火拼。 我有點猶豫。這段時間以來,從可可那裡我看到了一種全新的生活方式。而我所經歷和正在經歷的一切,不過是一種極其卑微的低級生活。但我仍然答應了下來。因為我不可能拒絕,因為我是個小混混,是一個在混混的世界裡也受壓追的小混混。
第二天雪仍在下,天出奇的冷,我在站臺上等到了可可。可可穿著一件羽絨服,見我還一個勁地喊:“凍死了。”我笑了笑,因為心裡有事,我沒說什麼話。可可很快發現我沒有以前那樣活躍,忙問我為什麼。於是我如實地把晚上的事講給可可聽。可可突然可憐兮兮地說:“你不去行嗎?”我有些嘴硬:“那怎麼行,我說話向來一言九鼎。”可可沒有再接著說一句話,低著頭回了傢。 我有點失望,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才從泥潭裡拔出一條腿來,又不得不重新踩下去。
入夜了,外面的風一陣緊一陣地刮著,雪片敲打著玻璃。我帶著傢夥按時出了門,走到樓口,凍得連著哆嗦了幾下,不由得縮縮脖子。
我永遠忘不了我拐過路口的那一幕。那是在一滴水成冰的冬夜呀,在幾乎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我看見穿著紫裙子的可可。為了一個並未深交的壞人朋友,可可竟然穿上了那件紫裙子。狂風撕扯著她的身軀,也撕扯著我的靈魂。
我哭了,我恨不得扯下我身上所有可以禦冷的東西來為可可遮住這滿天的飛雪。
最終我把已經凍得不行了的可可送到了醫院。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可可終於醒了過來,我見我含淚站在床邊,突然笑了起來,說:“你居然會哭。”我沒心思答話,隻聽可可繼續說:“我穿紫裙子是不是很好看?”我拼命地點頭。可可又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說:“你走吧,我爸待會兒來了,非揍扁你不可!”
我就是從走出醫院的那一刻起,開始洗心革面的。後來我才知道,那場火拼影響極壞,110立馬就趕到了,我的結拜大哥也已被抓了起來。
我和可可並沒有像有的小說裡那樣發展。我為了不再混下去,一人外出打了一年工。在廣州的某個角落裡,我幹著各種本地人不屑幹的活兒,掙一點幹幹凈凈的錢。一年後,我參了軍,去了南京。從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面。後來我聽說可可教到了北京的一所理工大學,然後有了一位男朋友。 也許,再見可可的時候,她已經忘記了我這個昔日的小混混。

